《陈西滢日记书信选集》“西滢日书选”续集：深入人心的谈话

继续边读边鈔陈西瀅所记录的適之先生谈话留痕。

一九四三年七月二日：

听说篤生。岳霖等今天来。六时打电话。適之请我去他寓。到时岳霖、景超与Mrs.Hartman已先在那里。岳霖正与女朋友打电话。他的头发已完全花白了。其实他只四十八岁，只是比同来的人都大些。岳霖还是善于讲笑话，很幽默。Mrs.Hartman大中意，说適之一向把他藏在那里的。

適之请我们到一家头等的法国飞店Voisin吃饭。上次適之在此，Duchess of Windsor也去吃饭，可是也感觉不到它的特别高贵之点来。开了一瓶真正的Thine Wine。所以五个人吃了三十元左右。

岳霖说胡步曾还是佩服適之，因为他说只有四个人写白话文写通了，適之是其一。其他三人为鲁迅、潘鳧公与张恨水。

岳霖谈他得商务版税通知，有九元多的报税，可是如乘车去取，一次便得二十元，只好放弃了。適之说这故事很有味。

一九四三年七月廿二日：

適之来，在鯁生房坐谈，即在楼下吃饭。適之现在仍夜间工作。昨晚他与小三等去看Kiss & Tell，回寓写文章。写完一看，已四时余了，一睡便到十二时方起。他最近写一篇文章，长八千字，证明汉时并不避皇帝的庙谋。

一九四三年七月卅一日：

適之对于林语堂，提起了便罵，说他是投机分子，爱出风头，想做官。他说Pearl Buck为他父写一传，名Fighting Angel，P. Buck自己也还是一个fighting angel，她的missionary的精神至今没有消失，只是注意点不同。林语堂也至少有这一点，他在清华时教Sunday School，领了学生唱圣诗，后来他不好意思了，但是他的思想还是这一套。《胡适文存》三集中適之有一文提倡科学精神，林语堂当时以为时髦，在《中学生》发表一文，提倡科学，里面小题是“没有物质文明未必即是有精神文明之证”等等。现在他写Between Laughter and Tears，又在提倡东方精神文明了，这文收在《胡适文存》中。

一九四三年八月三日：

后来又到適之处谈到十一时。適之说祖望的厂长的母亲对適之说，祖望是適之的儿子，可是对于文学等等一无所知，太奇怪了。適之说祖望在看Dumas小说，那是一个开始，他找出一本Dickens Digest来要祖望带走，说看了这一本，至少对于Dickens知道一点。祖望却要了一部百二十回本水浒去看。

適之说他发现鯁生对于中国外国小说诗词等等什么都没有看过，他说他是学社会科学的，不看文学书，很奇怪。我说端六、皓白都是如此。適之说丁在君便什么都看。

我们谈林主席死后要找一位像他这样没有野心，没有脾气，清廉有品格的人来做主席很不容易。我只想到张某人。適之说要是张某人没有太太，也许不错。他说林主席没有夫人，也是他成功之一原因。適之为大使时，程天固出来调查使领馆，说华府最好，因为没有大使夫人。

一九四三年八月十七日：

適之收到书店送他尚未出版的Smedley: Battle Hymn of China，五百余页。他读了些部分给我们听，有些故事是不可能的。我也翻阅了一会，里面称颂鲁迅、Bob Lim、Stillwell、Chenault、朱、毛、张学良很多。

思杜下年如何？適之说要他好好念些书，不要读学位了，告他这半月好好的玩一玩，可以看看电影或是买一本纽约指南，好好的逛一逛纽约。

適之说八股是起于律账，是他发现。前人有说八股起于律诗者，他今天看到，但律诗第一句并不都是破题，至于律账，他找出四部丛刊的某两种给我看，真是如此，并无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