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列班与女巫身体主宰

最初注意到这本书，是在豆瓣上看到豆瓣友邻在阅读过程中的拍照分享。粗略扫了一眼发现highlight的部分令人心有戚戚，从评论里得知书名《凯列班与女巫——妇女、身体与原始积累》，于是立刻搜索条目并标记为想看。豆瓣推送了一个鉴书团活动的报名，抱着试试的态度，我很幸运以这种方式成为第一批读者。

直到拿到这本《凯列班与女巫》，我才真正开始知晓与理解“女巫”——这个总是与怪异、恐怖、和不详等词汇挂钩某些时候又带着色情意味（可见妖魔化之成功）的形象背负的历史与承担的苦难。在此之前，由于文化差异与“阅历”浅薄，女巫审判、魔女狩猎、猎巫，这些词汇只是轻飘地停留在我的大脑表层。翻开这本著作，掀开“资本主义过渡时期”中的血洗丑陋一页——以猎巫之名，欧洲近代初期的三个世纪内超过十万妇女被屠杀、处死。在作者西尔维娅·费代里奇看来，这种针对女性的暴力狂欢是对妇女生育和身体的控制，资本主义通过这种控制合理化社会再生产，以攻击女巫为代表的对于女性的贬低、禁锢、惩戒与杀害是资本主义实现原始积累的关键步骤。

“妇女不仅是一段需要被看见的隐秘历史，而且是一种特殊的剥削形式。”导论里的这句话直指猎巫运动的残酷本质：正如本书副标题所指明的一样，在资本主义过渡时期，通过对妇女及其身体的规训与控制，将其排除于市场之外、囿于再生产领域。如此事实的形成与长达几个世纪的女巫审判、猎巫行动紧密相关。女性身体如何沦为廉价甚至无偿的生产工具，在西尔维娅的笔下被一刀刀地重现。猎巫也代表着男性至上主义，通过对编造传播识别女巫的方法来对妇女“分而治之”，调动起男性对女性的恐惧与憎恨，驯服妇女，并不断加强妇女的依附地位。在新的经济关系与工作组织中，“每个女人（除了那些被资产阶级男性私有化的女人）都成了公共物品”，妇女劳动被视为自然资源，理所应当，取之不竭。“猎巫行动是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和现代无产阶级形成过程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

阅读中对我来说有一个耳目一新的体验——对于“异端”的重新认识。在对核心问题进行阐释时，作者介绍了当时的千禧年运动和异端运动，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异端运动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它赋予了妇女很高的地位”。在教会、宗教生活以及世俗生活中，女性往往被排除在外，至少是权力中心与主流社群之外。相反，在异端组织与活动中，她们享有了中世纪妇女在“日常”中所没有的社会生活与流动自由。因此，妇女在异端历史中的存在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并不令人意外。而在黑色疫病与劳动危机的背景下，当妇女掌控生育对社会与经济的发展与稳定越具“威胁”时，从未停止的迫害异端分子的运动逐步将矛头直指妇女——那些被“莫须有”的方法判定为“女巫”的平民妇女。到15世纪初，迫害异端分子的主要目标变成了女巫，猎杀女巫成为迫害异端的首要任务。

本书的亮点在我看来是从妇女、身体和原始积累的角度补全了马克思主义的女权视角，扩充了对“原始积累”的学术涵义。这本书在国内出版也提醒了我们历史上（或许也有现在）资本主义与父权制在妇女身上施加的几乎被遗忘的压迫性权力与残忍伤害，这些压迫带来的打击与阴影时至今日仍然影响着社会运转。同时，书中详尽到位的注释也十分精彩，不断为读者刷新兴趣点与关键词，你可以非常容易地从中找到下一本想读的书。论述中对马克思、福柯、韦伯等思想家的理论使用、拆解与更新也为之前或以后的阅读提供了比较维度与新的视角。